冬至在浙中老家乡间被叫成冬夜,这样叫法反倒感觉亲切、上口。冬至吃麻糍是传承了千百年的习俗,很小就从祖母的嘴里知道的。事实上这种乡俗耳馋了非常漫长的一段岁月,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才解了口馋。
一般在冬至日前几天,选上好的糯米开始浸泡,一方面就洗净一年到头难得用到几次的石臼、饭甑及专门用来杵麻糍的木杵。舂年糕的木杵和杵麻糍的木杵不一样,舂年糕的木杵丁字形,手柄小可握住就行,杵头径达数十公分呈子弹头形,一边平一边圆,圆头用来舂的。杵麻糍的木杵一字型,两头大中间小仿若哑铃状,中间握手,两头或圆或一头圆一头特意装一个布满尖利铁刺的铁套用来杵坚硬外壳的东西。
糯米泡涨了,记住,只能是纯糯米,年糕是梗米为主,加点糯米是为了增加软糍度,麻糍的米一定得糯米。把米放到饭甑里上锅蒸熟,前面这些过程和舂年糕一样。蒸前有人在旁边准备了平时筛米用的竹团匾,匾里铺了一层炒熟的玉米、黄豆等磨成的粉,浓香扑鼻。仓促一点的,把米粉或玉米粉将就,遇到讲究的人家,在初夏时收集到黄灿灿的松花粉,这时拿出来炒熟后均匀的撒开,一股特有的清香会让人食欲大开。米熟了,就倒进石臼里,早有一人双手握着木杵用力往米饭里一下一下杵,远远一看,好像在捅什么似的,糯米很黏,杵几下杵头得在水里洗洗,“噗、噗”,不能中途停下,一直把粒粒糯米杵成糊状为止。
沾了水的双手把石臼中糊状的糯米团捧起放到铺了炒粉的竹匾里,接着和舂年糕的手法一样,四五个人用双手用力把米粉团在竹匾里均匀摊平,上面均匀的撒上红糖或白糖,讲究点的把糖拌上炒熟的香喷喷的芝麻,待稍稍冷却,再切成十公分左右宽的长条子,把相邻的两条的放了糖的面相合,再把长条子切成菱形状的就是做好的麻糍了。这时趁热吃上几块是许多人的选择,又软又香的麻糍会让人吃后回味无穷。
老家有句老话,“热麻糍糯,冷麻糍韧,烤麻糍香。”冷却后变硬变韧的麻糍有很多种吃法,最简单的吃法是用小火烧热锅,然后把麻糍从中间掰开,贴在锅边,过一会就变成香软可口的美味了。“冬至前后,陡水不走”,指的是冬至前后是一年之中的最冷的季节。这段时间也是一年中最闲的时节,山村里最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大人小孩大多手里有一个火囱。如果有人刚好从你身前走过,你的鼻子里突然钻进一股麻糍的奇香,那刚才过去的那人的火囱里一定有块烘烤得正又软又香入口酥脆的麻糍。这是山里人吃麻糍的另一种方法,在炭火上烘烤麻糍,比在锅里的要香几倍!要品尝麻糍的真正美味,只有这样才是最好办法。
这些年栖居县城,杵麻糍的机会是很少了,几乎成了记忆中固定的一页。每年冬至前后,老家的父母就会托人带给我他们央人帮忙杵好的麻糍。开始时因为煤气灶火太旺,麻糍总是烤焦。后来发现用老式的电炒锅很方便,待它的电热板慢慢热起来,麻糍也渐渐软了,一会儿香气四溢可以大饱口福了。曾经把老家的麻糍送给朋友尝个新鲜,朋友也不问怎么烤制,回家就放到锅里用锅屉蒸,待热气大盛,揭开锅盖,发现麻糍不见了。原来软了的麻糍遇水全成糊状淌到了水里,自然也没法吃了。后来碰到说起,彼此笑得直不起腰,至今仍成为朋友间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必说现在居住在城里的许多人不知麻糍是怎么做成的,就是很多住在农村里的人也不太清楚麻糍的做法。事实上这也和许多农村里一些流传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非常传统也非常民族的东西,正在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正在渐渐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已经消失却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令人欣慰的是,近年如火如荼的乡村游,杵麻糍成为了乡村旅游中的经典节目,可以在杵麻糍现场购买新鲜糯甜的麻糍尝鲜,也可以直接参与杵麻糍,让游客乐在其中,又可以大开眼界。只不过图个省力省时,现下大多采用杵年糕的丁字杵来杵麻糍。更有甚者,找出或翻修好早年间乡间舂米现在闲着没用的踏碓,直接用脚踩着来杵麻糍,踏碓上可以站上几个人,一起乐呵。这种带着现代商业气息的传统复活方式,尽管失却了千百年来的传统意蕴,只是作为近乎湮灭的一种乡村方式,能够得以保存并传承,业也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