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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物志丨满城透香土红糖

2016-12-10 17:28:03 来源: 浙江新闻客户端 作者: 浙江新闻客户端特约作者 徐水法

同样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相对于白糖、冰糖,我唯独对红糖特别喜爱。

或许这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情结。小时候大过年时,必须去给长辈拜年,拜年的礼品中必定有一包是红糖,包装纸是厚厚的毛边纸,我们把它叫做草纸,四四方方的,就像一块梯形状的砖头,上面还有一张狭长的红纸。有的小店老板还会在纸上写上恭喜发财等喜庆祝福的话语,使得看上去顿时上了品位。

那时候不懂事,喜欢站在村里小店(那时候叫供销社)的柜台外面,看营业员铺开一张方方正正草纸,然后称上一斤红糖,倒在纸的中间,左翻右包,前折后叠,本来软软的纸居然有棱有角的“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梯形状的红糖包,再用一种特质的草,上下穿梭挽个结,上面还有一个可以提的绳扣。这个时候,总免不了有些糖末子洒出来,我们几本馋嘴的孩子,就立马用手指蘸一下,放到嘴里吮吸。那个从嘴里一直甜得满口生津、再顺喉而下甜到五脏六腑的感觉,至今想起,依然忍不住口舌生津余香犹在啊!

那个时候的白糖、冰糖是个稀罕物,很少有看到的。红糖也只有几毛钱一斤,就是这几毛钱,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要说我们孩子,就是大人的兜里,拿不出这几毛钱也是常事,所以对红糖的解馋很多时候就是去自己想办法用手指蘸一点尝尝鲜。也有例外的情况,如果身体不舒服了,我的祖母就会不知藏在那个秘密角落的红糖,背着我的兄弟悄悄给我泡一碗红糖水,说快吃掉,吃完就病会好了,每次喝完糖水,总是捧着那只碗上上下下舔个几遍,生怕还有一处没有舔到的。老家好像一直有这种习俗,我记得祖母在世时,每逢身体有点不适,她就会泡上一碗红糖水,说是很快就会好的。后来读了一些书后,才知道祖母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红糖在传统中医里就是意味良药,它的多种营养成分对有些疾病如低血糖或妇女病,是有一定奇效的。

后来也知道红糖从甘蔗中榨出来的,老家在穷山僻壤,从来没有种植甘蔗的人家和习俗,也无法知道那长长如竹竿的甘蔗是怎么样变成那么甜美可口的红糖的。听人说我们偶尔吃的甘蔗都是从广西广东运过来的,心想这甘蔗榨成红糖,恐怕只有到远隔千山万水的两广才会有机会看到。

前几年,无意中得知隔壁义乌的义亭镇每年有个红糖节,展示古法榨红糖的方法,心里便一直向往着去义亭实地看看,这又长又硬吃在嘴里还硌牙齿的甘蔗是怎么成为又粉又沙的红糖的。可惜一直吝缘,无法让心头萦绕多年的愿望落地生根,成为现实的繁茂之花。

这个初冬是我一直坚持饭后走路锻炼的第一个冬天,在县城西边的翠湖边,得以从头到尾了解土法榨红糖的过程,完整得悉甘蔗变成红糖正如蛹蜕变成美丽蝴蝶般的神奇,实在是晚锻炼的一个意外插曲,或者说是一段美丽的邂逅吧!

远远看见红糖厂的招牌,就按照它的方向凭感觉找去,未进大门,扑鼻就是浓烈的红糖馨香。很意外的红糖作坊,居然是敞开式的操作,后来才知这也算是他们的一种营销方法,开门纳客,围观者看到红糖的透明榨法,无形之中就会产生购买欲,正好他们作坊的大门南,陈列了作坊新鲜出炉的各种红糖美食。带有余温扑鼻香的红糖,红糖麻花、红糖冻米糖、红糖芝麻片等等,琳琅满目,大可以饱了眼福再满足食欲。

交谈中才知这个作坊的所有师傅都来自义亭,想不到我没去义亭,义亭的师傅来到家门口,这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一位师傅告诉我,他们平均年龄超过65岁,自从三十多年前停止榨糖后,现在榨糖的师傅是后继无人,不要说年轻人,就是三四十年的中年人,都不愿做这种体力活了。一位姓程的老师傅满足了我的好奇欲望,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了土法榨红糖的全套流程。

首先是削去甘蔗的枝叶根系,洗干净沥干,然后把它慢慢塞入专门榨汁的机器里,整根甘蔗缓缓塞进去,一头出渣,一头就汩汩流出甘甜的甘蔗汁,流进过滤的大桶里,进行沉淀过滤。程师傅告诉我,现在有这个机器省力省事很多,效率也可以提高无数倍。以前的古法榨汁,先要用人工切碎,再放到一台木头制的榨汁机里,用一头健壮的黄牛转着圈,一点一点榨出甘蔗水,一天下来,能榨完几百斤甘蔗已经很不错了,根本赶不出活来。眼前的机器只要合上电闸,一天下来,榨个几千斤也轻轻松松。

沉淀过滤后就抽到另外一只大桶里,再度进行沉淀剔渣,再过滤,确保一点甘蔗渣、杂质进入管道。特制的管道把已经处理好的干净甘蔗汁水输送到熬制红糖的大铁锅里。这灶台同样的特制的,一长溜平排砌着七只从大到小的铁锅,灶膛里用易燃最旺火松木块烧出旺火。灶上两位师傅,一人一只长长木柄的大铁勺,不断地在有甘蔗糖水的锅里搅拌、倒腾,从大锅到小锅,按照顺序,不停地把蔗糖水舀来舀去,一方面可以让蔗糖水中的水分蒸发得快一些,另一方面不至于糖水在锅里烧焦或结锅巴。不长时间,刚刚还是清澈见底的蔗糖水,在几百度高温里不断翻滚熬炼,越来越黏,越搅越酬,到最后一口锅里,基本就是粘稠的糖浆了。

没有一套统一的操作标准,也没法触手几百度的糖浆里,凭着师傅们几十年的经验,才能知道这锅糖已经熬制好了。出锅时糖熬制的老嫩程度不一样,糖的成色就会受影响,这才是考验熬糖师傅的真本实力的关键时候。

浓香扑鼻的糖浆出锅了,还是那两只大铁勺,飞快地舀进一个专用的木框子里,早已候着的一位师傅,就用一把叉头如锅铲的长叉子,不停的来来回回铲着翻着。几分钟后,奇迹出现了,刚才还满锅溢金的糖浆,仿佛一下子被上苍之手抽干了水分,凝结成型,又在叉子的铲翻中,粉碎成末,变成了我们日常所见的粉末状红糖了。师傅在旁为我释了疑,锅里温度高达几百度,舀到固定的木框子里,一下子温度只有常温的几度,自然很快从液态变成固体了。

程师傅在边上笑着催我,“快尝尝,快尝尝。这个时候的糖是最香最好吃的。”我俯下身,顿时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非常清新又特别好闻的甘蔗香,忍不住鼻翼扇动,想把这股奇香全部吸入自己的体内。我轻轻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小颗糖粒,放进嘴里,不料入口即化,一阵甘甜顿时溢满嘴颊,引得口舌生津,汇合成一股甜流,沁入心间,弥漫身内,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舒坦,整个人都要陶醉了。

现下正是初冬季节,每年这个时候,老天就像个任性的的孩子,气温忽高忽低,让我们不是着凉就是受风寒了。小时候,祖母就会煮一大碗红糖生姜水,让我们热气腾腾喝下,发完汗,因为病痛折磨得一如霜打后的萎靡不振,霎时重回活蹦乱跳的鲜活模样,一切恢复如常。后来是母亲接力,成家后这份红糖般甜滋滋的关爱,就有爱人接棒。

回味那一份浸淫着亲情亲恩的甜味,里面承载的又何止一份红糖,那分明是一份沉甸甸的爱!再俯首面前这些晶莹剔透、蔗香满怀、甜蜜鲜美的红糖,我想这个冬天,必定是充满温暖和甜蜜的。

编辑: 薛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