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阴雨,本已避祸西北边陲的艾青,原以为可以安然地在石河子创作、生活,没想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到了。
由于王震将军的安排,艾青一家刚抵达石河子时,住在师部大院,生活还是不错的,人们对他亦是十分友好。
然而,1967年元月,石河子发生两派械斗,波及到农八师师部。5月,造反组织把艾青列入“牛鬼蛇神”名单,令其搬出师部。用一辆大卡车把他送到了人称“小西伯利亚”的一四四团。先住平房,不久又被赶到“地窝子”里。
苦居“地窝子”
现在的青年人已经很难想象,“地窝子”到底到一种怎样的“房子”?
在石河子政府人员陪同下,我们从石河子城区出发,专程驱车 60多公里,赶到了农八师一四四团,那个艾青一家人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一下车,只见眼前是漫漫的黄沙,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一阵风起,白色的鞋子成了黄色。
几位当年和艾青一起生活劳作过的老人,知道艾青故乡来人了,都非常激动,早早等在路边迎接我们。迈着蹒跚的脚步,领着我们去看艾青当年住过的“地窝子”。
穿过一片长满野草的沙地,一个大约3~4米长、1~2米宽的土坑出现在眼前,坑里也长满了荒草,这就是当年艾青和高瑛住的“房子”了。
“这哪是什么房子哟,就是地上挖个坑,胡杨树当作梁,红柳枝盖个顶。晚上睡觉时,遇到刮风天气,尘土直往下掉,只好在头上蒙个面粉袋子睡觉。” 78岁的畅兴起边感慨边摇头。
当年他和妻子张爱兰刚到新疆支边,都是20出头小年轻,一看到“地窝子”就傻眼了,这是给野人住的吧?
而艾青和高瑛就住在他们隔壁,还带着三个孩子。
根据畅兴起回忆,艾青一家住的“地窝子”,比他们还差,原来是接生羊羔用的地方,最小最矮也最暗,天窗只有连个脸盆大。没有床、用土垒了个炕,一家五口人都挤在一个炕上。
住“地窝子”,最怕遇到下雨,水一流下来整个“地窝子”里就被泡得一塌糊涂。而到了夏天,地窝子里凉快,癞蛤蟆也会跑进来,各种虫子到处都是。
条件那没艰苦。可是,看到大诗人都住在这样的地方,像畅兴起这样的年轻人,也不好意思抱怨了。
困顿中仍豁达乐观
“艾青看上去很文雅和气,虽然话不多,但是大家都挺喜欢他。” 张爱兰回忆说,当时老年人都叫他“老艾青”;年轻人称他“艾伯伯”;小孩子尊他“艾爷爷”。
这么多年过去,张爱兰仍记得一个细节。当时艾青被分配修剪林带。“每次修树的时候,他总是一边修一边看,就像在打造一件艺术品。大诗人就是不一样啊。”
而让畅兴起感受深刻的则是艾青的幽默感。
艾青那时候负责打扫全连十三个厕所。这活非常辛苦,夏天气温高达四十度时,厕所奇臭无比;冬天气温降到零下三四十度时,粪水结冰,清扫更加艰难。但无论什么时候,艾青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畅兴起记得有一次冬天,厕所里的粪冻住了。艾青拿着钢钎敲,不小心粪渣子溅到了脸上,他也不恼,赶紧擦了擦,“哎呀,我可不能贪污了”。
深处困境却依旧豁达,听着老人们回忆艾青点点滴滴,我们也不由得被艾青的人格魅力和乐观精神所感染。
其实那时候,艾青的生活已经困顿到吃不饱饭,甚至去吃别人扔掉的羊蹄,冻死的小猪。
逆境中的关爱和温暖
由于常年在昏暗的“地窝子”里生活,在小油灯下看书学习,艾青把眼睛累坏了,最后导致右眼完全失明。阴暗潮湿的“地窝子”,还让他得了疝气。
除了身体的病痛,被打成“牛鬼蛇神”的艾青,还时常遭受精神的折磨。
“大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个大诗人被折磨成这样。” 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起往事,眼里泛起泪花。
其实那时候,暗地里关心艾青的人并不少。
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艾青接受完农场组织的巡回批斗,一位老军垦的后代,将拖拉机悄悄开到艾青身边,冒着风险把艾青送回家。
艾青住的“地窝子”高度不够,直不起腰。连队老职工都来帮忙,往下深挖五十公分,直到艾青能完全站伸为止。
高强度的劳动引发了艾青的疝气。连队女医生悄悄给他开具转院证明,使他顺利完成了手术。
连里组织传达关于林彪坠机事件的文件,不准艾青参加。一位老职工到办公室,取出文件给艾青看。事后被审讯毒打,但始终不悔。
这些都让身处逆境的艾青感到了温暖。
苦居“地窝子”的日子,持续了5年。直到1972年11月,艾青一家终于得以重返石河子。
五年的苦役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