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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州谣︱孵日头、五更饭、麻头鬼……这些方言里,藏着最金华的市井烟火

2022-11-24 22:48:00    来源: 浙江在线   监制 蒋梦桦 策划 杜羽丰 朱浙萍 本期作者 潘江涛(金华市委宣传部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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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方言属吴语的南极,享有“方言最难懂”的名声。本期《婺州yao》,金华本土作家潘江涛将与大家唠唠有趣的金华话,以及这些乡音背后藏着的市井烟火和金华人的精神密码。

《醉在乡音里 》

作者:潘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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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腔调》是杭州作家钱金利的散文集,细读之后,我有感而发,写下小文《吴越方言有意思》——“有它在,我们就有根”,就是这篇书评的收尾之句。

回想起来,此乃老调重弹,早在十八年前,我就说过:“方言的生命力之所以顽强,主要是由于它根植于博大精深的乡土文化,即使枝叶枯萎了,那粗壮的根基犹在。”(《永远的方言》)

可惜,那年月网络技术尚不发达,要不然亦会像当下一样引发一波互动与热议——文友虞予推荐了《东阳方言语汇》,读者吴健生素昧平生,先后快递了《东阳土话》和《东阳人》(内有“乡音乡缘”栏目)。细读留言,也是东阳、义乌、磐安的圈友居多。其中,丹溪草的跟帖最具代表性:“作为文化基因,方言也在消逝,待人类语言彻底趋同,必是涅槃重生之日。多元趋一,重生多元,仍万物轮回。”

丹溪草乃义乌人,是研究人类学的后起之秀,前两年出版的研究成果《变迁与规则》刷了又刷,荣登畅销书榜单。

金华市区三江六岸。记者 金思成 摄

“让城市留住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是我们美好生活的向往。八婺方言属于吴越语,既有吴侬软语的音美,又有平上去入的韵美,更有古代白话独特的义美。正因如此,我笃信丹溪草所说的“涅槃重生”,却不敢苟同“多元趋一”,特别是作为思想交流的语言,倘若“轮回”之后“趋一”,无疑掩盖了国家、民族、种族、阶层之特性,必然会陷入乌托邦境地。

他乡多为异客,其实没必要如此悲观。每当有人相问:“你是哪里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磐安。”多数时候,对方还会再问一句:“怎么会有浓重的东阳口音?”

乡音就是故乡情结,它来源于我吮的母乳,又流淌于我的血液,像胎记一样是我无法改变的人生烙印。

磐安与东阳、永康、缙云、天台、仙居和新昌相毗连,话语体系复杂。因为祖居东阳横锦水库上游,许多时候我也听不懂磐安辖内方前、维新、胡宅等地的方言土语。

游走千里万里,莫过醉在乡音里。不论身在何处,只要有乡音的地方,就不会觉得孤寂,就有一片生机、一种活力。

金华城有“盆地”之誉,即便是平常日子,气温要比别地高出一二度。今年夏季,连续一个多月的四十度高温,上蒸下煮,更是让人酷暑难耐。走出空调房,动不动就会“汗出喷天”。

汗出喷天,乃东阳方言,其意与义乌的“汗出扑头”类同,都是形容一个人因天热而大汗淋漓的样子。

东阳、义乌是近邻,各自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汇或者“雅言”,不少土语还是通用的。比如,“筷子”,叫做“箸”(发音略有不同);请人帮忙、雇人干活,叫“浼人”;晒太阳,叫“孵日头”;很甜,叫“绵甜”;很嫩,叫“绵嫩”;早饭,叫“五更饭”——半夜是三更,五更正好天亮,把“早”字表达得更为文雅。

两相比较,方言字斟句酌,略胜一筹,将物性与情态表现俱足,够得上一流水平。

“黄胖搡年糕,吃力勿讨好”,是一句类似歇后语的方言,原以为只有东阳和磐安才有。前些日子读周作人的美文,居然也有“黄胖舂年糕,吃力不讨好”的句子。

一字之差,用“搡”好还是用“舂”好?虽不好直接比较,但就我个人认知而言,“搡”须旁人配合协作,而“舂”无须他人帮忙。

“搡”是一个特定动作,力量自上而下,倘无上百斤的力气,是举不起笨重的石杵的。“黄胖”患有黄疸病,浑身乏力,自然搡不了年糕。倘若自不量力,去做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于人于工作自然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动作有时比语言更能表达人的真实内心。

金华市区三江六岸。记者 金思成 摄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而坊间却有一套不成文的行事方式。譬如,乡下人喝酒,但凡老少共桌,年长者往往会主动起立,率先举杯。因为他是过来人,通达“若要好大敬小”。不过,村村落落总有个把不识相的,要是被人撞见或者听到,难免将其数落一番——话语亦是锐器,虽说伤人扎心,却无人怪罪。若问缘由,还是那句老话“欺老不欺小”而已。

“小”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少年强则中国强,道理很简单。而“老”呢,虽有师旷,虽有摩西奶奶,但不足以对别人构成威胁,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

说到“小”,自然想到“麻头”。小男孩,叫“麻头鬼”;小女孩,则叫“麻头花娘”,是东阳、磐安、义乌通用之方言。而“麻头”,应是麻痘的笔误或简写。

“麻”与“痘”是两种疾病,即麻疹和水痘,东阳土话叫出麻、出痘,患病小孩夭折率很高。因此,“麻痘鬼”是早年一句极为常用的骂人话。比如,个别小孩像个草包,做事调皮捣蛋,不太像话,大人就会骂他“麻头鬼”。通常,“麻头鬼”后面还会紧跟一个“短命鬼”,两词连骂,才显得解气。新中国成立不久,我国便成功研发麻疹和水痘疫苗,药到病除,“麻痘鬼”与“短命鬼”依然是日常生活的口头禅。

还有一句土话,也是针对小孩的,如今已很少有人会说。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不听话,记性又差,父母或者其他大人就会训斥:“跟你说了多少遍,还是记不住,水浇鸭背啊!”

有过乡村生活经验的人无不知晓,鸭子沉浮水中,轻盈自在。上得岸来,甩一甩身子,背脊之水就自然滑落,不会留下任何水渍。因此,“水浇鸭背”要比我们常说的“耳旁风”更形象也更传神。

2017年上半年,我曾牵头提炼“新时代金华精神”,不少专家学者在座谈时认为,金华干部平日“爱说普通话”,据此推论金华人性格“包容大气不排外”。殊不知,说普通话仅仅是一种表象。

金华市区彩虹桥。葛跃进 摄

金华方言属吴语的南极,是吴语的代表,享有“方言最难懂”的名声。撇开外地来婺工作的群体不论,县市之间的交流也是呕哑嘲哳,是不能以方言直接对话的。

我的父母不识字,也没文化,是方言传递了来自祖先的声音和教诲,是方言活跃了他们的家庭生活,也滋养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四五十年前,有人说我乡音不改,是赞扬,夸我热爱家乡。父母离世后,家就散了,我们也成了无根之浮萍,回不去的故乡只能藏在乡音里。

女儿是香港回归那年出生的,听得懂却不会说家乡话,属于丢失乡音的一代人。她来回奔波于上海与深圳之间,得闲时回金华看看,尽一份难得的孝心。毫无疑问,他们这一代到了我这样的年龄,没了乡音,灵魂深处必将缺少一份来自故乡的慰藉。现如今,要想从年轻一代口中找寻乡音,就如在大街上寻找一件补丁叠补丁的衣服,近乎徒劳。

老大不回,乡音不闻,是社会的悲剧。因为物质没有传承,只有再造,而文化和语言是一代一代传承和发展的。任何文化和语言,都无力否认出身,或者伪造出身,更不能像高楼大厦一样推倒重来,永远和过去拜拜。

方言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怀恋乡音,永远,因为生于斯长于斯,根深蒂固;我们坚定“推普”,孜矻,因为我们向往大同。

大同包容异质,更兼收并蓄。

值班编辑:朱浙萍

值班主编:杜羽丰


编辑:朱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