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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物志丨金华焐肉

2017-04-22 19:24:00    来源: 浙江在线   浙江在线 特约作家 三川

  金华坊间的红烧肉有个形象的俗称:“焐肉”,盖因红烧肉是文火“焐”成的——紧火粥,慢火肉。焐肉搭馒头,是金华餐桌的绝配——掰开馒头,夹进焐肉,用力一嚼,渗出的油水全被发酵的面粉吸收,果真是齿颊留香。

  红烧肉据说是苏东坡在徐州时创制,在黄州时得到进一步提高,在杭州时闻名全国。于是,别号“东坡肉”。

  东坡肉“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堪称红烧肉中的杰出代表。不过,香港美食家蔡澜两年前在杭州拍电视专题片,品尝了东坡肉后,回港却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几家老店,说是做传统的,但连东坡肉也失去水准。一块肉,用一个小紫砂钵盛着,钵中飘满肥油,已和东坡肉走油的原意差得老远,有其形无其味,不吃也罢。”

  倘若杭州大厨闻听此言,也许会不服气,因为在第二届全国烹饪大赛上,浙江代表冯洲斌就是以一块东坡肉夺得冠军,当初所有裁判都觉得能把红烧肉烧到这个份上实在不简单。

  此一时,彼一时。大赛时创造的奇迹,并不能代表平日的水准。更何况蔡先生的美食鉴赏力世所公认,不仅美食文章写得玲珑剔透,而且是标准的家庭厨男,“有其形无其味”的遗憾当非虚言。

  米水喂养的金华猪俗称“两头乌”,体态轻盈,皮薄骨细,肉质鲜美,是烹制东坡肉的主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金华农村每家每户散养着一两只“两头乌”,而金华人又习惯吃蒸饭,留在锅底的米汤或者洗碗水(俗称泔水)恰好用来调制喂猪的饲料——砻糠、麦麸之类精饲料不多,只能以萝卜、蕃薯、菜叶替代。条件改善后,金华农村大多不再养猪,特别是“两头乌”。地方政府只得采取保护措施,实行规模化养殖,但因“两头乌”猪种产量低,即使卖得再贵,鲜肉还是供不应求。偌大一个杭城,每天也就供应一两吨。没有了好的猪肉,谁能烹出经典的东坡肉?

  金华是全国十佳宜居城市,以吃住游构筑“品质生活”。红烧肉因选料精到,又沿袭苏东坡“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的妙法,自然成为家常名品,但摆上餐桌的却往往是砂锅笋烧肉。相传,这款笋烧肉还是兰溪人李渔对杭州东坡肉进行改造创新后推出的——笋(干鲜两便)的吸油性强,凸现了东坡肉“走油”的特点。鲜肉,鲜笋,“鲜”上加“鲜”。李渔的这一创意,就像把七言律诗改成现代的自由体诗歌,是有着跨时代意义。

  “上塘鱼,下山笋”,强调的就是一个“鲜”字。记忆中,春雨下得像龙口粉丝,踩着两脚红泥到山上拔竹笋,去壳的笋肉嫩得像春天的心尖儿,不用刀切,随手就在案板上磕几下,一支竹笋就断成三五节,起油锅将春笋干炒到微微焦黄,投入肉块同炒,再下笋上肉码入砂锅蒸煮,加上盐、糖、姜丝与绍酒,适时适量地点点酱油就成。煮到汤水半干,五花肉的甘饴、春笋的鲜美、绍酒的醇香便水乳交融难分难舍了。

  美女嫁才子,美酒配佳肴。砂锅笋烧肉当然需要美酒相伴,否则就像雨夜弄墨的才子没有红颜伴读一样无味。这不,伟大领袖健在时那么酷爱红烧肉,江青以此“骂”他“土包子”都痴心不改。有一次,毛接见秘鲁哲学家门德斯,就因为人家说红烧肉好吃,被主席引为知己,交谈至午夜才依依惜别,这对老人家来说是极为罕见的,让秘书大为诧异。至于《还珠格格》中写小燕子放辣椒与醋做红烧肉招待五阿哥,结果吃得五阿哥连连呕吐,我敢肯定这是琼瑶奶奶的胡编乱造。

  红烧肉犹如一种乡愁,寓居在味蕾深处,一旦触发,便会吊人胃口,馋涎欲滴。只是现在的饮食盛行快餐文化,像李渔那样讲究唯美与古典的人委实不多了,美味引发的食欲往往难以抑制。退一步说,即便当下不缺大厨的传统技法,你想学也学不来,因为我们不可能为了一道红烧肉千里迢迢回家,就是回家了也难保老家的土猪不吃瘦肉精之类。还是将就着吃吧,在以假乱真的年月,味蕾也是会改变的,否则湖南的毛家红烧肉、太原的阎锡山红烧肉、杭州的东坡肉怎会卖得这么红火?

编辑:薛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