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频道
您当前的位置 :金华频道 > 2016生活 正文

风物志丨腰芦饼

2016-12-24 16:04:16 来源: 浙江新闻客户端 作者: 浙江新闻客户端特约作家 三川

落笔之前,一直扪心自问:老家磐安为何要把玉米称作腰芦、六谷?是不是因为玉米之名有一种天然的高贵质感,念一念,都是“罪过”,故意避而不叫?

玉米原产中美洲,约在明代引入我国。也许是土质及气候的适宜,或许玉米原本便是贫贱的之物──四海为家,入地生根,破土结粒。美国学者安德森在《中国食物》中写道:“玉米由葡萄牙人经澳门以及其他连接地于16世纪初引入中国……在中国大部分地方,玉米正在迅速取代高梁的地位。中国第三种最重要的谷物目前是玉米,但就在不久以前还是高梁。”

玉米是构成乡土中国的基本景观,承载着太多的民族记忆,可资佐证的是番麦、御麦、玉蜀黍、玉蜀秫、苞谷、棒子、苞米、玉麦、珍珠米等等不同叫法。而据《中国农业百科全书》介绍,国内有关玉米的文字最早见载于1511年刊印的《颍州志》。

颍州位于安徽北部,属内陆地区,为何能有“最早”的文字记载?敝人不才,求教于方家。不过,我不想讳言,在众多玉米别名中,我特爱“腰芦”这个称谓。

明朝学者田艺衡称玉米为“御麦”。他在1573年写的《留青日札》中说:“御麦出于西番,旧名番麦。干叶类稷,花类稻穗。其苞如拳而长,其须如红绒,其粒如芡实大而莹白,花开于顶,实结于节,真异谷也。”若按田氏之描述,“腰芦”不是比“御麦”更形象么?“腰芦”者,人之腰间悬挂的葫芦也,简洁、平实。至于“六谷”,虽说没有“腰芦”生动形象,倒也十分贴切,甚尔更有泥土味道。因为“稻、黍、稷、麦、菽”是我们常说的五谷。“五谷”之外的重要作物,岂不就是“六谷”吗?

腰芦养人,是我国明清以降人口激增的动因。“山农之粮,视其丰歉,酿酒磨粉,用均米麦;瓤煮以饲,秆干以供炊,无弃物。”(清·吴其濬)

腰芦可嫩食。掰下嫩蒲,不剥苞衣,直接放入清水里煮熟,有一种天然的谷香。倘把去掉苞衣的腰芦串在细长的柴棒上,塞入灶膛炙烤,嫩蒲的鲜香着实让人垂涎欲滴。

“炒三鲜”由腰芦、豌豆和火腿粒组成,急火快炒后香鲜可口。特别是腰芦和豌豆,黄绿相间中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暗红的肉粒,果真是秀色可餐。

腰芦嫩食毕竟奢侈,农耕为生的山民往往舍不得。在他们的心目中,真正的美食非腰芦饼和腰芦糊莫属。安德森曾描述过我国北方农村的传统吃法:“玉米主要用于做大而厚的玉米饼,可以蒸熟或烤熟。有时玉米也可以弄碎,与稻米掺杂在一起食用。”而周作人则认为:“北方杂粮以玉米为主,玉米粉称为棒子面,亦称杂和面。……南方如浙东台州等处,老百姓也通常吃玉米面,却称作六谷糊。”(《窝窝头的历史》)

腰芦是粗粮。回首既往,无论是糊还是饼,倘若不沾油星,总是干涩难咽。我读中学那年头,一日三餐,顿顿都是饭盒里蒸出的“腰芦糕”──腰芦面加自来水,顶多再加一点小苏打。

“腰芦糕”虽说映照着时代的沧桑,但谁能想到,几十年后,粗糙的腰芦竟成了精细生活的新宠。特别是腰芦饼,简直就是“卡迪那豌豆脆”,个个好滋味。

腰芦面用饭笊隔水蒸熟,加温水搅拌成类似做馒头用的粉团。揉面是个体力活,拌、压、捏、打等环节都要持久的腕力。面揉好后,撕下一小块,用双手“拍打”成饼,并随手把它贴附在铁镬表面。每贴满一圈,便旺火急烧,烤上二三分钟。一俟幽幽之香溢出,腰芦饼内熟外脆,即可铲食。

“拍打”是烤饼之关键。“拍”得太重,饼击穿;“拍”得过轻,饼太厚。只有轻重得当,才能“拍打”出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的圆饼。

腰芦饼现烤,“五行” 兼具──铁镬(金)、柴禾(木)、土灶(土)和水、火,能不好吃吗?当然,倘无农家之铁镬,也可用不粘锅、电饼铛等平底锅替代。其要诀是,粉要熟透,锅要烫得滴水成珠。

若想腰芦饼内外松脆,不妨揭开镬盖,利用灶膛之余火烘烤。烤松的腰芦饼,不需其它配菜,只要涂一层腐乳,便有五香锅巴之味。而最最好吃的,还是就着饼之余温,涂上猪油,再撒些许细盐。猪油腰芦饼虽说原始,但饼之鲜香堪称极致。

腰芦饼四季皆可食用,但尤以春季用野菜做馅配食最为爽口。荠菜、草子、马兰头等用猪油、蒜蓉爆炒,滋味自不必说。即便没有这些时令野蔬,只要在腰芦饼的一边摊上咸菜豆腐、海带丝、豆腐渣之类的小菜,把另一边翻折过来,与摊了菜的一半合成半圆形,也是鲜美无比。

不过,腰芦饼干吃,总觉但美中不足。要是有碗稠稠的腰芦糊或者稀粥,是不是更加滋润惬意呢?这时候,一手拿饼,一手捧碗;咬一口饼,吮一口糊,真有一种与大地同在,与庄稼同呼吸、与颗颗粮食相交融的踏实感!

编辑: 薛文春